第27章 最终章.冰川女孩

他们的对话令我在意，让我心神不宁，于是一放学我就早早的离开学校，心事重重的赶往音雪的病房。
  病房门口和往常一样空无一人，我熟练的握住门把手，却被上面的寒气逼得松开了手。
  但是我很快又一次握了上去，然后打开了门。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夏季，温度低到让人发抖。
  “祝乐。”音雪的声音格外的虚弱，“今天来的好早啊。”
  我坐到了她的身边，放下了包说道：“今天老师放的早。”
  “这样啊。”音雪说完别过脸咳了一声，然后用纸包裹住了映出的血色。
  我又想起昨天听到的话，抓紧了裤子。
  “今天感觉怎么样？”
  “当然是越来越好了。他们说下个星期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我的手脚冰凉，在炎热的夏天让人感觉不适。
  如果这种状态是越来越好的话，那以前的音雪就是正常人了。
  我清了清嗓子，去除掉了不舒服的东西：“那就好。那下个星期叫上相志和小暮一起去吃点什么吧。”
  音雪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窗外。
  我低下了头，揉了揉有些酸的眼睛。
  最近的无尘粉笔粉尘格外的多，不知道是不是出了质量事故。
  “相志。”音雪喊了一下我的名字，“我想出去走走。”
  我抬起头，露出了揉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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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去翼颐公园。”
  换好衣服了的她直接了当的对我说，我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为什么要去那？”
  “因为很久没有去了。”
  女孩站在电梯里，遮盖在淡蓝色与白色相间的连衣裙下的双腿逐渐支撑不住了，灼人的寒气令人不适，却无法冻结灼热的内心。
  最终她支撑不住自己瘦削的身子，依靠在了我的身上，用冰冷的身子让我浑身一颤。
  “有些累了……”她抱歉的说道。
  “要回去休息吗？”
  “不要。”
  电梯抵达底部，音雪松开手走了出去，踉跄的样子让我心疼不已。
  “每天都能从窗口看到翼颐公园，但是很久没有去了呢，所以想着一定要去一趟。”她对犹豫不觉地我说道。
  “等身体好了也可以去嘛……”
  “等身体好了就去不了了。”
  她回过头，水蒸气在她的睫毛上冻成了冰霜，像是给她加上了一层别样的装束。
  “一定要现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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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您相信，我们已经尽力了。”
  /
  相志爸爸和音雪妈妈的对话回荡在我的脑中，像是钟声一样不断敲击着我的脑门。
  “只有现在可以。”音雪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可以和你一起。”
  “音雪你是不是……”
  “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辞，更加刺痛了我的内心。
  /////
  今天的傍晚没有半个月前的那般美丽，公园入口就能看的湖泊靠近看更是杂草丛生。
  公园里只有寥寥几人，大多是要离开的工作人员；晚上的公园并没有白天的热闹，这个时间所有的娱乐设施也已经结束营业了。
  逐渐慢下脚步的音雪停在了湖边，看着湖中心的小岛，对我说道：“我想去那看看。”
  那只是几十平米的小岛，也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植被，完全没有能吸引人的地方。
  “你还记得那天在摩天轮上看到的吗？那座小岛像宝石一样；我很早就想去看看了。”
  我扶住虚弱的音雪，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的想法。
  这里原本有游船租借的地方，但是因为年老失修，很早之前就没有租借游船的项目了。
  我看向租借游船的方向，发现还是有几艘没有清理的游船在那里。
  我带着音雪走进了一艘天鹅形状的小船，里面有一些积水；在音雪走过水洼的时候，我注意到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我独自一人踩着小船，音雪只能将脚放在桨上，在一阵努力过后放弃了。
  小船向着湖中小岛的位置前进，老旧的底部不断的进水，最终在我们抵达小到之前，漫过了脚踝。
  “好像回不去了呢。”音雪说道。
  “嗯。”我并不在意这些。
  /
  小岛上果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普普通通的湖心岛而已。
  我扶着音雪走到了里面，在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女孩喘着气，努力的缓着神；过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她看着四周，最终把目光回到了我的身上。
  “好像也并不是很好看呢。”
  “挺好看的呀。”我看着她说。
  音雪闭上了眼睛，苍白的脸庞正留下液体；但是可悲的是，液体在流下来的一瞬间就结成了冰粒，黏在了下眼皮上。
  “并不是很好呀……”
  我帮她拭去泪滴，但冰粒却无法彻底消去。
  “对不起……”我为我的无能而道歉。
  “你没有做错什么啊。”
  “不，我做错了。”我抬起溢满泪水的双眼说，“音雪，我想要帮助你；但是我现在却无能为力……”
  “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可能改变这一切。”音雪顿了顿，“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我应该感谢你。”
  “不……我还不够……”
  “相志，”她突然扶住我的脸，用蒙上雾气的眼睛盯着我，像是第一次回家的路上一样，“我会记得你为我做的一切的，而除那之外的，只是命运使然而已。”
  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更加令我愧疚的事情。
  一开始我是因为好奇心才接近音雪，但是这份好奇心逐渐变得并不只有好奇了。
  我听到她的弱智能力带来的不便，会替她可惜；我听到她被人误会、欺辱，会感到愤怒；我看到她会与我的朋友们一起玩耍，会感到快乐。
  不知不觉，我就不仅仅想要了解她的超能力了；虽然她不能控制你的表情，但是我却被她控制了。
  “我……”
  我突然控制不住了自己，双手逐渐变得模糊不清，鼻子也抽泣起来。
  即使我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本心，我的朋友们也早已发现了真相。
  “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我的手停了下来，为自己拭去眼泪，然后在视野重新清晰之后，看到女孩抬起的脸。
  “你刚才……说什么？”
  我忽然想起那个被音雪讨厌的女孩，不知道在那之后我是否又会被音雪讨厌呢？
  但是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音雪，我也要说出来，告诉她我的心——
  “我说，我喜欢你。”
  我希望全世界都能听到我的声音，但我只能用这样微小的声音，保持着音调的平稳。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相志喜欢上小暮了，因为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世界上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
  音雪冰蓝的眼眸呆呆的看着我，眼睛里最后一滴眼泪一直没有滑落，和天空中的启明星一样，在光线下应和着心跳闪动着。
  她迟迟没有回应，我只好带着眼泪挤出尴尬的笑着问她：“这时候女孩子最好有回应哦。”
  她像是刚刚惊醒，说话都变的慌乱起来：“回应……回应……回应……”
  一连说了几遍之后，她才回答道：“如果我答应的话，是不是就不再是朋友了？”
  我会心的笑了起来，对她说道：“是的。”
  然后看到她颤颤巍巍的嘴唇挤出了回答：“那……那我还是拒绝……”
  我刚急着想说些什么，音雪却打断了我。
  她停下了颤抖的双唇，反悔道：“我……还是接受吧。”
  “这样，我们就不只是朋友了吧？”
  我抱住了认真脸的女孩，她的身体完全冰凉，但是我却感到无比温暖。
  ///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湖边似乎有人聚集了起来，我好像听到了相志爸爸用喇叭在说话。
  “是文叔叔吗？”被我紧紧抱住的女孩问道。
  “是的。我们要过去吗？”
  音雪犹豫了很久，最后说道：“不要；或者你把我抱过去。”
  “嗯。”我同意的说道。
  我不知道在这之后会是什么等待着我们，但是我知道，如果在这里放下音雪的话，我就无法再与她相见了。
  /
  怀里的音雪对我提问道：“你会像别人一样认为我很无趣，然后抛弃我吗？”
  “当然不会；我已经充分体会到你的无趣啦，要后悔早就后悔了。”
  “……我真的很无趣吗？”
  “骗你的，你很可爱。”
  她较真的问道：“是什么方面可爱？外表。”
  我摇了摇头：“不，是内心。”
  “所以我打扮的不好看吗？”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她是从哪学来的。
  “呃……当然不是，外表更好看！”
  “那就还是因为外表咯。”
  “不是……内外结合你懂吗？”
  “不懂。”
  “你怎么在关键时候就装傻？”
  “…………”
  /
  我和她一直聊着天，她的声音逐渐变得虚弱，我的双手也逐渐冻红了。
  我们的周围正不断改变着：冰结上了石头、小草、树梢，整座岛都被染成了冰蓝色，像是海上漂泊的冰山。
  “音雪，对不起。”我对她说。
  “怎么了？”她闭上眼睛问道。
  我吸了吸鼻子，说道：“我一开始并不是想成为你的朋友，只是想了解你的超能力……”
  “嗯，我知道。”
  “哎？”我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她并不在意的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另有隐情，但是我已经孤单一个人很久了，所以那天我选择等你醒并且和你一起回家。”
  “你……一直没有放弃找到朋友吗？”
  “嗯，那当然；我习惯了孤独，但是并不代表这我喜欢孤独。”
  她睁开已经变成深蓝色的眼睛说道：“我不想一直到我死都是孤身一人。”
  从小，我就是一个人，没有父母的陪伴。
  所以我为了能让自己不无聊，把“好奇”当做了我的兴趣，逐渐变成了扭曲的“问号男孩”。
  但是我的内心，可能和音雪一样，只是习惯了孤独，并不是喜欢孤独吧。
  这是深谙孤独的音雪教给我的。
  “祝乐。”音雪喊着我的名字，“你拯救了我哦。”
  “嗯，”我笑着回答，“你也拯救了我哦。”
  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就不再孤独了呢。
  /
  “祝乐，”她再次喊道，“你在哪？”
  我看向了她，冰蓝色的瞳孔已经被冻结了，她努力的睁大眼睛也没有看见我。
  我与她十指相扣，并向她靠近着。
  “我在这。”
  音雪大口的喘着气，还在睁大着眼睛。
  “是天黑了吗？为什么我还是看不见你啊。”
  我努力的憋住泪水，不希望当她能看见的时候，会看到我的泪痕。
  “我在这，就着这，我不会走的。”
  她努力的想坐起来，但是根本没有办法移动半点。
  “祝乐……我感觉好冷……”
  我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只能让它顺着流淌下来，落到女孩的身上。
  “但是……”音雪说，“你好温暖……”
  手指感觉到的力度消失了，音雪睁着眼睛，张着嘴巴，再也没有说最后一句话。
  月光下，染上了冰晶。
  ///
  我抱着音雪走出了小岛，我第一次知道女孩子是这样的轻盈。
  岛周围的一圈已经结成了冰，我没迈出一步，冰块就沿着我的方向向前一步，直到我到达岸边，那里已经挤满了人。
  相志和小暮第一时间冲了上来，然后相志的爸爸也跟了上来。
  他们帮着我放下了音雪，而我却不愿放手。
  “音雪已经……”
  我呆滞的看着相志，小暮满脸泪水的揪住了我的衣服。
  “不是感冒而已吗？为什么会突然……”
  “小暮，”相志拉开了她，“让他静一静吧。”
  我抚摸着音雪的侧脸，周围像凛冬一般，寒风彻人。
  相志爸爸蹲了下来，叹了一口气：“你们真是太冲动了……”
  “昨天是你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吧？看上去音雪也听到了呢。”相志的爸爸挠了挠头，“虽然你们很冲动，但是我也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啊……”
  他看着女孩平静的面容，满怀遗憾的说道：“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情况啊……你一直在她的身边吧？”
  “但是我还是没有保护好她。”
  女孩已经离去了，我拼尽全力也没有能保护住她。
  相志的爸爸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啊……”
  但我内心依然难以慰藉。
  我正想闭上眼睛哭泣，却在闭上眼睛的最后瞬间，看到了女孩嘴唇的颤动。
  “刚才是嘴巴动了吗？”相志的爸爸似乎也看到了，“或许……还能……”
  他大喊到：“等一下！”
  中年人像是孩子一样跳了起来，对着旁边的陌生人大喊着招手。
  “不好意思，借你的冰美人用一下。”
  相志爸爸从我的手上接过音雪，但我一把抱紧了女孩。
  “你们要干什么？”
  “你要是再浪费时间，就真的要说对不起了！”
  我一下子松开了手，让他接过了音雪。
  两个男人刚刚赶到现场，其中黄发男孩凑了过来，伸出手伏在了音雪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我失去了听觉，耳边静悄悄的仿佛世界沉静了；我张了张嘴吧，但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赶忙想从男孩手里抢走音雪，但是又一瞬间，我的听力恢复了，世界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小暮的哭泣声，相志的安慰声，我的粗气声，仿佛刚刚的感觉是一场梦。
  相志爸爸把音雪归还给了我，我讷讷地接过女孩，感觉到了与刚才不一样的感觉。
  发抖的身体被一阵温暖的气流拂过，我感觉到了夏天本应有的感觉；手上不再是冰冷的触感，而是柔软、温暖的肌肤；音雪的眼睛逐渐变回了深黑色，修长的睫毛似乎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动了几下。
  “好像……成功了？”
  黄发男孩看着相志的爸爸，后者颤颤的点了点头。
  “居然成功了……”相志的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多亏了你的体温，让她还有些意识，真是奇迹啊……”
  接着他解释道：“这是‘沉默’魔法。因为拥有魔法的人所有的身体活动都与魔法有关，强行关闭会引起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我们一直不敢用这种方式来处理音雪的魔法。但是这是我们的最终解决方案，最后我们怎么都会尝试一下的，就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冲动了啊……”
  他有些埋怨的看着我，我也意识到，我和音雪都对昨天的话产生了误解。
  “现在看来，她已经脱离危险了。恭喜你，欢迎来到你所好奇的世界。”然后他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式的说了一声：“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啊。”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怀里的女孩动了起来，她挣扎着起了身，动着嘴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旁边的黄发男孩提醒到：“现在你的魔法连带着说话都被‘沉默’了，所以暂时说不了话。”
  “好了好了，现在是他们两个人的时间了，快点走吧。”
  相志的爸爸拖走了还吵闹着的金发男孩；我还没缓过神来，只是大概理解了一部分。
  但是现在我的好奇心根本不在于此，我的全部身心都在怀中的女孩身上。
  “音雪！”小暮把我挤开，一把抱住了音雪，“太好了！我还以为你……”
  音雪的眼睛里渗出了泪水，但是因为不能说话，只能抱着小暮，拍拍她的肩膀。
  相志慢慢拉开了小暮，笑着看着我说：“我们也不要打扰人家小两口啦……”
  我回了他一个想揍人的表情。
  /
  周围只剩下了我和音雪，我这才能冷静下来考虑着现在的情况。
  但我很快又陷入了混乱，因为我的心里只剩下了“音雪回来了”这一件事。
  音雪的脸颊有着一抹晚霞般的红色，顺流而下的液体划过，变成了心脏一般的红润球体。
  它在我的胸膛里不断跳动着。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凭着本能说着：“我……我还以为再也不能见到……唔！”
  话语被打断了，本来还在说着话的嘴唇被香甜的、有些干瘪的什么贴上了，世界仿佛又归于了沉静，但这次不同的是，我的身边还多了音雪。
  “哇哦！你向祝乐学着点啊！”
  “那要不要现在我们也来一个？”
  “不要。太难为情了。”
  /
  憋不住气的最终挣扎开了，不可思议的摸着嘴唇。
  然后看到女孩在我的对面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是一切景色都比不上了美丽事物，是我一生都没见过的美好东西。
  音雪露出了微笑，正如我所想的那样，比晚霞还要美上许多。
  我的好奇心使我靠近了她，还差点毁了她；她的冰山气息使她靠近了我，还差点毁了自己。
  但是我们在一起，却创造了奇迹。
  我不知道以后我们会遇到多少问题，但是我能肯定我们一定能解决它们。
  我看着音雪的眼睛，她的瞳孔被泪水浸成了蓝与黑的镜子，映出了我的样子。
  我对她说：“我喜欢你。”
  我知道那暂时不会有回答，但是我却不在意。
  我愿意等下去，等到她能与我完全没有限制的玩乐。
  就算是那需要我牺牲我自己。
  /
  “嗯。”
  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然后又随着温暖的气流，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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