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月色下的墓园
黎玉祥从警三十七年，在此期间曾见过无数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也见证过无数英雄的诞生和陨落，而在所有这些人当中他曾以为最有出息的最可能成就一番功业的那一个人，就是雷蒙。 事实上，黎玉祥并未始终待在海市公安局工作，因为当时人丁稀缺的原因，他也曾在邻市任职。 那应该是在十几年前的夏天，黎玉祥曾在邻市公安局担任过副局长。那时候的邻市，夏蝉鸣声悠远，月夜繁星闪耀，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迷人和美好。 黎玉祥原本快节奏的生活骤然慢了下来之后，非但没有他想象中的不适应，他反而是渐渐喜欢上了那份宁静，他甚至曾以为，自己会永远待在那个充满了兄弟们美好回忆的地方，直到一份来自于当时省厅颜戚老厅长的补调文件打破了所有平静的格局。 在那份文件里，颜戚老厅长毫不掩饰的表达着对黎玉祥工作的肯定，除此之外还深刻表达了省厅对于黎玉祥此段时间之内在邻市的付出的感激之情，毕竟说到底，邻市与海市比起来，无论是人员密度还是经济水平等等全都难以企及。黎玉祥能无怨无悔的扎根在那里那么长时间，已经是实属不易，因而省厅决定，允许黎玉祥在培养出一名自己的接班人之后重回海市工作。 当然，作为备用的培养人员，黎玉祥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在当时的邻市公安局中工作能力最为突出的两人身上。其中一个是如今的邻市公安局局长，而另外一个备选者，就是雷蒙。 雷蒙平日里的为人向来温良和善，人缘极好，在同事间的口碑非常不错，而另外那个候选者则相对来说偏内向和自我一些，很少参加同事们的聚会，所以在人群中的口碑要略差一点点，但是说到能力方面，两人应是旗鼓相当无疑。 黎玉祥原本是更偏向雷蒙一点的，毕竟他始终认为，身为一个中高层领导，自然要具备一定的外交能力，而太过自我的人或许更适合强有力的一线工作，因为这样的人往往更加专注。 可是后来，黎玉祥慢慢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雷蒙的确谦和有礼，可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同所有的同事都似是保留着一定的距离，而不是完全如兄弟一般在接近，所有人都喜欢他，但似乎没有人真正了解他。他的过去如何，他的曾经怎样，没有一个人能完整的说出，就仿佛雷蒙的过去在某些他们所不知道的时候已然被彻底抹掉。 这样的情形，难道不是更加危险吗？当你选择完完全全去相信一个人，在共同面对未知的罪恶之时心灵所付，性命相托，最终却发现你所信任的人对你保有着可怕的距离感，他表面对你敞开心扉对你微笑如春，实际上却根本不去让你了解他所有的一切，这样的人，到底真的可以信任吗？ 在当时看来，并没有人能完完全全对黎玉祥解释清楚此事的答案，可在他心中已然多出了一丝对雷蒙的芥蒂。 人们都说，越是你不了解的，你就越是想探究一二，这话的确不假，当黎玉祥发觉了以上这一点时，他才开始刻意去注意雷蒙平日里的一举一动，而就是因着这份关注，才让黎玉祥最终放弃了对雷蒙的培养而选择了另外一个候选人。 某天工作过后的例行谈话，当黎玉祥询问起雷蒙为何已经过了三十岁却仍是不结婚，雷蒙的脸色瞬间巨变，变得异常的难看，即使是现在回忆起来，黎玉祥仍旧觉得当时的雷蒙比平日里可怕了太多。 那是一种混合着仇恨愤怒与怨恨不甘的神色，黎玉祥不敢确定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雷蒙变成那样充满着戾气的人，但他非常确定的是，雷蒙的神色中有故事。然而黎玉祥还想追问下去的时候，雷蒙的神情又立即恢复如常，仿佛先前黎玉祥亲眼所见不过只是幻觉而已。 人在极短时间之内做出的一切反应都是真实自然出自真心的，微表情绝对骗不了人，黎玉祥确信，雷蒙一定有什么事情未曾向组织报备，且极有可能事关雷蒙的家人，或是极为亲密的人，不然他不会露出当时那种近似于杀人的神情。 正巧在那之后的三天就是传统的中元节，依照老祖宗的规矩，人们会在这一天祭奠逝去的亲人，为亲者扫墓和烧纸，以求魂者魂魄安宁。黎玉祥因为从不相信鬼神，所以从未过过这样的节日，但那天他却因为加班晚归的原因无意中发现，雷蒙似乎很看重这样的日子。 黎玉祥原本正要回家，却看到雷蒙独自拎着一个硕大的黑色袋子出了警局的后门，依照袋子上凸起的形状大致可以猜出，那里面装着的是烧纸时会用到的“金元宝”。 一时好奇，黎玉祥暗中跟在了雷蒙的后面。路越走越远，人越来越少，黎玉祥的好奇逐渐被惊讶所替代，因为这条路所通向的，正是郊野墓地所在的位置。 月色迷蒙中，雷蒙缓缓停在了一块大理石碑前肃穆端立，黎玉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即使相隔那么远，黎玉祥仍能感受到雷蒙周身所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意，那是与上一次他神情大变时散发出的戾气有些相似的感觉。 “小萍，我来看你了！”夜色正浓，空旷的空间浮动着雷蒙声音的回响。 那时候的墓园看守远没有现在这么严格，整个墓园并未设一处看守，甚至连监控设备都没有，除了比乱葬岗条件稍好一点之外，这里几乎和荒郊野岭没有太大的区别。 “原谅我，不能常常来看你，但你要相信，我并不是不想你！小萍，你一定怪我没有快一点下去陪你吧？下面有多冷，我想象的出来，你不要心急，等我为你报了仇，也等我彻底泄了恨，我一定亲自去见你，等到那时，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雷蒙的声音随夜色再度传来，黎玉祥也禁不住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雷蒙此刻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丁点儿温良警员的样子，俨然就像是一个潜藏在天使群中的恶魔无二！